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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檔簡介
1、回憶齊白石先生我從小學戲,沒有讀過書。一九五年與書香門第的后生吳祖光結(jié)婚。后來,我成為齊白石老先生的干女兒。齊老常常手把手教我畫畫,他還教導(dǎo)我:“搞藝術(shù)也是表現(xiàn)自己,就如我畫畫、你唱戲,道理都是一樣:講骨氣,講正義,有勇氣,最重要的都是表現(xiàn)自己?!蔽乙蜓莩龇泵?,不可能在畫畫上畫出成績來。但我在演戲上,是遵照齊老的教導(dǎo)做的,在舞臺上我挺胸抬頭唱戲,面向觀眾。我演的節(jié)目,創(chuàng)造的人物,大都是一些爭取自由、有正義感、有反抗精神的古今女性。如《劉
2、巧兒》中的劉巧兒,《楊三姐告狀》中的楊三姐等。放開手畫畫,挺起胸唱戲,這是我向齊老學畫得到的最珍貴的啟示。有一天,裱畫家劉金濤陪我去齊老家學畫畫,恰好齊老一人在家。金濤兄說:“今天齊老可要好好教干女兒畫畫了。”齊老讓金濤鋪好紙,高興地把我叫到他身邊,手里拿著一支筆:“來吧,畫一張?!蔽倚南耄骸白鏊囆g(shù)家就不能退后,這也算是第一課?!庇谑俏医舆^筆,放開了手,大甩筆畫了一個小兔。齊老高興得像孩子:“好!好!這個小兔畫得有神,就是嫩了點,好!”
3、稍微停頓了一下,他接著說:“我是看看鳳霞有沒有膽子。畫畫的敢甩筆桿子,當伙計的敢端盤子,唱曲的敢扣弦子,當裁縫的敢下剪子。鳳霞有膽子,有藝術(shù)家的氣魄!”齊老是很重情義的。記得他過九十大壽,我跟金濤兄去給他拜壽,他領(lǐng)著我來到后院,我看到北面墻上有個小洞,里邊有一個牌位,寫著“賢妻寶珠靈位”。齊老默默鞠躬,我當然也照著做了。齊老嚴肅地指著靈位說:“這是你娘的靈位,我每天都要來看她,她跟我只是受罪了,沒有享過福?!饼R老說著眼睛濕潤了。我感覺到
4、齊老的感情是非常深的,平時幾乎不流露。齊老對看門的老尹很嚴格,可是也不虧待他。齊老說:“對傭人要寬厚,有好處。”老尹為人善良,老是拿著笤帚不停地打掃。齊老不給他工錢,每月給他畫張畫,有時為了獎勵,給他多畫一張,老尹就知足了。因此,祖光去齊老家,老尹總喜歡挽著祖光,去他的小門房看看齊老給他的畫,他手里真有好畫。祖光從老尹手里買了不少畫。老尹對金濤說:“吳先生大方,我說多少錢從不少給,有時多給了還不讓我找錢?!饼R老不只對老尹這樣,無論對誰,
5、都一律同等對待。齊老在生活中始終保持著他當木工時的樸素習慣。有一次,金濤和我陪齊老吃飯,一位梳著圓頭的女傭人為老人端上一些飯菜,一盤豆豉辣椒,一碗臘肉素白菜湯,都是些小盤小碗。金濤兄吃完,小聲對我說:“我沒有吃飽?!钡页粤藘赏腼垼攘艘煌霚?,急著要看齊老畫畫。齊老對秘書武大姐和我說:“你們就是不考慮金濤是愛吃的人,我的小女兒鳳霞吃什么都行,今天金濤肯定沒吃好,下次請您去曲園吃。”齊老有很多學生,老人畫畫時大家都圍在一邊看,老人一聲不響
6、門頭畫。可是在大家不在的時候,他就邊畫邊傳授我如何用筆,如何調(diào)色,如何心里要有實物,手上才能疏能跑車、密不透風,畫出實物的神采來,畫得不像不要緊,可以定要神似。他還說:“你畢竟不是在照相,你是根據(jù)實物,經(jīng)過你的畫筆,再創(chuàng)造出你所想象的神采,這才叫藝術(shù)品的神韻,原封不動畫出的桃子是匠氣作品,要琢磨怎樣畫活了,看著已像離開了紙?!惫P下猶能有花開肖復(fù)興秋末冬初,天壇里那排白色的藤蘿架,上邊的葉子已經(jīng)落得差不多了。想起春末,一架紫藤花盛開,在風
7、中像翩翩飛舞的紫蝴蝶——還是季節(jié)厲害,很快就將人和花雕塑成另外一種模樣。沒事的時候,我愛到這里來畫畫。這里人來人往,坐在藤蘿架下,以靜觀動,能看到不同的人,想象著他們不同的性情和人生。我畫畫不入流,屬于自娛自樂,拿的是一本舊雜志和一支破毛筆,倒也可以隨心所欲、筆隨意馳。那天,我看到我的斜對面坐著一位老太太,個子很高,體量很壯,頭戴一頂棒球帽,還是歪戴著,很俏皮的樣子。她穿著一件男士西裝,不大合身,有點兒肥大。我猜想那帽子肯定是孩子淘汰下
8、來的,西裝不是孩子的,就是她家老頭兒穿剩下的。老人一般都會這樣節(jié)省、將就。她身前放著一輛嬰兒車,車的樣式,得是幾十年前的了,或許還是她初當奶奶或姥姥時推過的嬰兒車呢。如今的嬰兒車已經(jīng)“廢物利用”,變成了她行走的拐杖。車上面放著一個水杯,還有一塊厚厚的棉墊,大概是她在天壇里遛彎兒,如果累了,就拿它當坐墊吧。老太太長得很精神,眉眼俊朗,我們相對藤蘿架,只有幾步距離,彼此看得很清楚。我注意觀察她,她也時不時地瞄我兩眼。我不懂那目光里包含什么意
9、思,是好奇?是不屑?還是不以為然?正是中午時分,太陽很暖,透過藤蘿殘存的葉子,斑斑點點灑落在老太太身上,老太太垂下腦袋,不知在想什么,也沒準兒是打瞌睡呢。我畫完了老太太的一幅速寫像,站起來走,路過她身邊時,老太太抬起頭問了我一句:“剛才是不是在畫我呢?”我像小孩爬上樹偷摘棗吃,剛下得樹來要走,看見樹的主人站在樹底下等著我那樣,有些束手就擒的感覺。我很尷尬,趕緊坦白:“是畫您呢。”然后打開舊雜志遞給她看,等待她的評判。她掃了一眼畫,便把雜
10、志還給我,沒有說一句我畫的她到底像還是不像,只說了句:“我也會畫畫?!边@話說得有點兒孩子氣,有點兒不服氣,特別像小時候體育課上跳高或跳遠,我跳過去了或跳出來的那個高度或遠度,另一個同學歪著腦袋說:“我也能跳?!蔽亿s緊把那本舊雜志遞給她,對她說:“您給我畫一個?!彼舆^雜志,又接過筆,說:“我沒文化,也沒人教過我,我也不畫你畫的人,我就愛畫花?!蔽抑钢s志對她說:“那您就給我畫個花,就在這上面,隨便畫?!彼龜Q開筆帽,對我說:“我不會使這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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